轉載自自由亞洲電台;撰稿/麥小田;責編/許書婷
聯合國《生物多樣性公約》峰會10月11日起在中國昆明登場,由「北漂象」返家的生態短片揭開序幕,不過,鳥友的目光卻聚焦在香港麻雀的「移民潮」,一波波離巢消失,留下待解的疑問。
昆明宣言的生態共識
這次生物多樣性公約的締約方大會(COP15)以「生態文明: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」主題,其中一個焦點議題是全球至少30%的陸地和海洋納入保護範圍,各國代表將製定一份未來十年的藍圖,不過,2010年日本愛知訂定的生物多樣性目標,沒有一項完全達成,10月13日通過的《昆明宣言》承諾扭轉當前生物多樣性喪失的現狀,並確保最遲在2030年使生物多樣性走上恢復之路。
不只稀有物種告急,城市裡的麻雀大軍,嘰喳聲中也傳來哨音。香港觀鳥會最近公佈麻雀普查,2021年香港市區約有21萬隻樹麻雀,比起2016年逾30萬隻,大幅減少3成,這數字是6年來最低,而且不同生態環境記錄到的麻雀數量普遍呈現下滑趨勢。
麻雀搬家事出有因
香港觀鳥會表示,麻雀數量下跌可能是早期的警訊,現階段無法判定是長期趨勢或僅是自然波動,國外研究歸納出幾個潛在因素,包括新落成的樓宇大多采用幕牆式設計,不利雀鳥築巢,發射站等釋放電磁波影響鳥類繁殖,或是物種之間競爭,例如八哥與麻雀爭奪築巢地點,以及市區昆蟲或無脊椎動物減少,導致覓食、育雛困難。
誰逼麻雀「搬家」?人類躲不過元兇的指控。台灣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助理研究員柯智仁指出,麻雀會利用建築物的空隙築巢,目前全球的都市生態係都很相似,各城市往同一個方向改變生活環境,高樓大廈愈來愈多,建築物的空隙減少,也讓原本跟人類共存的麻雀不易找到棲身之處。
土地利用過度水泥化、棲地破碎消失也把麻雀推向險路。「雖然我住的地方有比較多的郊外環境,麻雀也愈來愈少。」居住在新界的香港恆生大學講師陳嘉銘有感說,他眼見都會擴張逐漸吞噬自然環境,「新界西部、北部的濕地是鳥類的重要棲地,城市發展卻讓鳥不再停留香港,海岸生物也受到影響。」
10月初,香港特區政府提出最新施政報告,其中的「北部都會區發展策略」擬將發展範圍伸向濕地緩衝區,濕地區域節節失守,環保人士憂心將削弱濕地保育的生態完整性。
「我們很容易覺得濕地相對來說是沒有用的,往往只看到長滿很高的草或是泥巴地,而選擇填平或填海造陸,或是把草澤去掉。」致力生物多樣性監測的柯智仁說,「不過,以濕地來說,尤其是草澤濕地,某種程度像是野生的水稻田,它在某個季節可以提供大量的食物給需要群聚的麻雀。」
他進一步說明,很多都市的鳥會在繁殖期停留在都市,為了繁殖拆成一公一母,或是以小群體型態活動,但是當冬季來臨,為了生存考量反而聚集成群,減少被掠食者攻擊,或者長期就有這樣的習性,麻雀在冬季常會大群聚集,都市不見得有可以大群夜棲的環境,草澤濕地植被很密,提供合適的棲所,如果這類環境減少,那冬季牠們就沒地方去或是安全的地方少了,就算夏天雛鳥生出來,撐不過冬天,隔年回來就會變少。
催淚煙研究無疾而終
此外,有香港民眾認為,催淚彈或許埋下麻雀離巢的引線,2019年反送中運動期間,超過一萬顆催淚彈和各種化學藥劑密集投落香港市區,尤其CS催淚氣體主要成分含有苯環與氯,有毒物質在人體和環境的半衰期長達數十年之久,對環境生態可能造成長遠影響。
「尖沙咀、旺角、元朗等地區都發現鳥類的屍體,在剛放了催淚煙之後,鳥類死亡好像是多了。」長期關注環境和動物議題的陳嘉銘說,「那個時候我都去看、去找。」不過,由於當時缺乏科學研究和監測,無法確定是否跟催淚煙有關。
儘管國外研究證實催淚煙對健康有不良影響,香港本地研究卻因國安法落地而停擺,學術界掀起出走潮。陳嘉銘表示,香港中文大學教授曾率領團隊進行研究,試圖了解催淚彈的化學物質釋放後對空氣和土壤有什麼影響,不過,後來這位教授也離開香港,沒有人繼續做這個研究。
柯智仁認為,麻雀的體型小,屬於高新陳代謝物種,氣體交換頻度高,當密集且高濃度的毒氣出現,可能造成棲息在附近的鳥類中毒死亡,再加上巨大的爆炸聲響,鳥類或其他動物可能受到驚嚇而離開,就算牠們留在附近,也可能因為驚嚇而壓力指數上升,身體狀況變差,導致數量減少,這樣的立即效應一定存在,不過,麻雀算是回復能力好的鳥種,只要不要一直出現,牠們有能力恢復族群數量。
麻雀哨聲吹響歐亞
不只香港,從中國華南地區、台灣到日本,亞洲各地都發現麻雀減少的趨勢。台灣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從2009年展開「繁殖鳥類大調查」(BBS),柯智仁指出,這個調查在2014、2015年觀察到麻雀數量出現比較明顯的下降現象,當時全台大約下降1至2成,其中以北部和東部最為明顯,東部減少將近3成,不過,從那之後下降趨緩,族群數量又開始慢慢回复。
台灣麻雀減少的原因有各種推論,柯智仁說,這幾年台灣東部環境變化很大,許多過去不是森林的地方開始進行平地造林,雖然台灣、香港、中國常見的麻雀屬於樹麻雀,不過,這種鳥種不會進到很密的樹林,在過去農業環境中,水稻田、旱田、果園、菜園,以及附近有人為建築的地方,族群數量較多,當大範圍的平地造林出現,對麻雀來說,反而棲息環境會少一些。
除此之外,各種環境和人為因素也可能交疊影響,柯智仁表示,這幾年白尾八哥、家八哥和輝椋鳥等外來種數量在台灣逐漸增加,因為都是使用同樣的築巢地點,八哥也相對比麻雀大,加上人為構造物的型態轉變,這些因素都可能讓麻雀築巢的地方愈來愈少。
小小麻雀常被忽略,在環境指標卻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。「我們在做繁殖鳥類調查時,我們的口號是常見的鳥要讓牠常見,不應該讓牠減少到變成稀有狀況,因為這代表環境出了變化。」柯智仁提醒,「如果今天連常見物種都突然間快速減少,真的就要小心,一定有警訊存在。」
英國麻雀的崩盤式驟減,是最好的例子。柯智仁指出,1980年代前後,英國麻雀數量在短短10年之間減少90%以上,當時很多農業從傳統農耕改成現代集約型態,農藥、化肥用量在短期內提升,同時為了快速提高產能、方便機器作業,農地原本留有穿越道路,或是隔在田中間的樹籬,全都被移除,這種劇烈的轉變造成農地生物、鳥類快速減少,麻雀也被列入瀕危的紅色名單。
1960年代的中國大躍進時期,麻雀也陷入岌岌可危的黑暗年代,麻雀被貼上吃莊稼的「害鳥」標籤,「除四害」的清剿運動不但讓牠們走投無路,緊接還出現嚴重蟲災、糧食減產,後來又因農藥氾濫而威脅種群數量。柯智仁表示,春夏時節,麻雀會吃蟲,當這個優勢物種突然間減少,本來會被吃掉的蟲大量存活,生態鏈也會出現失衡現象。
當前全球生物多樣性峰會正如火如荼在昆明討論治理路徑,「生物多樣性的一個基本目標是希望停止生物多樣性的減少,停止不能只從救回瀕危物種開始,也要避免現在不是瀕危的物種變成瀕危。」柯智仁強調,「麻雀減少的警訊意義不低於瀕危物種,甚至某個層面上有時釋出更大的警訊。」
「麻雀減少這件事提醒人們關註生活周邊,原來以前早上起來聽到嘰嘰喳喳的鳥聲,現在沒有了,這代表居住環境發生了什麼變化?這個變化是我們想要的嗎?」柯智仁這樣看待麻雀議題,「當人們願意去關注,甚至促成一些政策和行動上的改變,這是其他物種很難做到的效果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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