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者 李娉婷/報導
野生動物旅遊是肯亞的經濟基石,過往旅遊業為該國提供了超過100萬個就業機會,但2020年在全球爆發、延續至今的COVID-19疫情,讓國際遊客大幅減少,重創肯亞經濟。在多數人失業的情況下,絕望的人們開始索取野生動物資源,以盜獵謀生,導致肯亞的非法叢林肉緝獲量越來越大,而貧窮和飢餓的壓力,讓當局宣導的效果微乎其微。
《CNN》報導,由於COVID-19疫情對肯亞經濟造成的衝擊,飢餓持續驅使著人們獵殺羚羊和長頸鹿,肯亞的叢林肉盜獵活動呈上升趨勢。位於肯亞南端的泰塔山野生動物保護區(Taita Hills Wildlife Sanctuary)佔地42平方英里(約10,877公頃),儘管護林員每天會巡邏兩次,但盜獵者仍然能夠輕易地從附近的村莊進出保護區,護林員Donart Mwakio說:「目前(盜獵)的情況更糟了,因為大多數人失去了工作,他們求助於盜獵。」
在同一天中,該保護區的護林員發現了一具被取走大部分肉的長頸鹿屍體、三個套索陷阱,其中一個甚至是使用防止盜獵者進入保護區的電圍網上的電線製成,另一個則是已經捕捉到了一隻伊蘭羚羊,但盜獵者沒有即時回來取走獵物,伊蘭羚羊的屍體已經腐爛。
肯亞野生動物服務局(Kenya Wildlife Service)告訴《CNN》,這類的盜獵活動呈現上升趨勢,非法叢林肉──主要是斑馬、伊蘭羚羊(世界上體型最大的羚羊)和犬羚屬(一些體型細小的羚羊)等常見動物──的緝獲量將創下歷史新高。
「目前狀況看起來不是很好。」肯亞野生動物服務局總幹事John Migui Waweru解釋,在疫情大流行期間,很多原本薪水不錯的工作機會都沒了,所以人們找了另一種替代方式來生存,靠狩獵叢林肉維持生計。Waweru的辦公室在2019年帶領了打擊叢林肉盜獵的行動,導致緝獲量激增,而疫情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,他說:「人們很絕望。」(根據慈善組織的說法,肯亞2020年的叢林肉盜獵比2019年多出了50%。)
Willie Mwadilo是肯亞一個私營野生動物保護區和兩間飯店的總經理,他說:「在疫情大流行之前,一切都很好,每個人都能從入住的遊客身上得到一些報酬。」但疫情迫使保護區關閉了整整三個月,員工被迫集體休年假,直到最近,飯店的訂房率才在國內和東歐遊客的湧入下,小幅上漲到超過20%──根據Mwadilo的說法,過往的訂房率通常為90%或100%,就算是在淡季也會達到80%。
「很多人在問我有沒有工作能做,我沒有工作能提供給他們。」Mwadilo說道。
Mwadilo的腰間配戴了一把小手槍,他常常能看到遠方地平線上的手電筒光芒──那是盜獵者在行動。到了晚上,手電筒會讓動物迷失方向和感到困惑,讓盜獵者能夠輕易抓住機會用砍刀殺死動物,然後當場屠宰,將肉放進綁在機車後方的袋子裡,不需要使用套索陷阱。有時Mwadilo會朝著空中開槍,徒勞地試圖嚇跑盜獵者,不過,他幾乎無法責怪他們。
他指著附近的村莊說:「人們在村子裡從早坐到晚,他們沒有錢、沒有食物。這就是為何你會看到人們開始盜獵。」
位於連接飯店和高速公路的道路旁的姆瓦蘇馬村(Mwashuma),就是陷入困境的社區之一,在這裡貧窮是常態,而不是例外。長老Christopher Mwasi說:「新冠(病毒)讓狀況惡化,以前人們有工作,現在都沒了。如果你不照顧人民,他們就會吃動物。但如果他們有工作,他們能夠填飽肚子,就不會參與盜獵。」在疫情大流行之前,這個村莊就已經在苦苦掙扎,現在許多人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裡。
Ibrahim Chombo是Mwasi的堂兄弟,他住在一間沒有電的泥磚屋裡,為了養活妻子和兩個年幼的孩子,Chombo每天要賺800先令(7.28 美元),才能確保家人有飯吃,他做任何能找到的零工,但在這段時間,這是一項困難的挑戰,通常一天他只能賺到400先令(3.64 美元),有時可以到500先令(4.55 美元),大多數時候,他2歲和8歲的孩子一天只吃一餐。
Chombo表示,在疫情爆發前,找零工很容易,但現在不是這樣了。盜獵無疑能更容易地賺錢,以Chombo找到的一份挖廁所的工作為例,他每挖一英尺就能得到150先令(1.37 美元),但他要花五個多小時才能挖三英尺,儘管如此,Chombo說他不能承擔盜獵帶來的風險,「如果我被逮捕了,誰會幫我的家人取得食物?」他也買不起肉店的牛肉,但有時他可以買得起叢林肉,因為叢林肉的價格是牛肉的四分之一或更低。
在姆瓦蘇馬村附近的布拉村(Bura),屠夫Gabriel Mradai說,現在幾乎沒有人買得起牛肉,叢林肉便宜多了,而Mradai自己的1歲和3歲孩子也在挨餓。當地政府的副首長Sylvester Chombo Mwavula很清楚他所在社區的許多民眾都沒有足夠的食物吃,但他表示這不能成為盜獵的藉口。
「有時你逮捕了某人,去到他家時,會發現這個人住在一個非常令人同情的環境,但你知道的,我們必須遵守法律。」Mwavula說道。
如果在當地四處打聽,會發現叢林肉不難找,一位匿名受訪的年輕人告訴《CNN》,許多年輕人現在成為盜獵者和市場之間的中間人,開始販售叢林肉,因為他需要錢來照顧家人和支付過往用來載客的摩托車租金,他說:「我們需要就業,這是一個大問題,因為如果大多數盜獵者都受僱於飯店,他們就可以保護動物而不是殺死動物。但他們沒有工作。」
一位匿名盜獵者也告訴《CNN》,他盜獵是為了維持生計,他喜歡動物,如果可以,他想飼養牠們,而不是成為盜獵者。58歲的John Paul Walela則是已經入獄了七次,他一生中有將近四分之一的時間都在監獄中度過,他從青少年時期成為孤兒後就開始盜獵,現在他是一名牧牛人,每週只能賺500 先令(4.55 美元),而他過去賣掉一隻伊蘭羚羊能賺3,500先令(31.87 美元),不過他表示自己不會再回去盜獵了──他至今仍然夢想成為一位護林員,然後結婚生子。
Walela的故事說明了肯亞保育者面臨的挑戰,對大多數盜獵者來說,唯一的威懾力量就是坐牢的風險。肯亞野生動物服務局總幹事Waweru對於減少盜獵感到樂觀,他專注於關閉販售叢林肉的市場、透過檢測確定來自肉品來自哪種動物,他的護林員在國家公園巡邏,並在盜獵熱點清除套索陷阱,他說:「這些並不能解決問題的根源。我們必須教育他們……為什麼叢林肉不是替代品。」
但當遊客、工作和食物都嚴重不足時,這可能是一個很難宣傳出去的訊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