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者／吳昱賢 綜合報導
每天早上在院子裡補上一壺糖水，看著蜂鳥輕快地飛來飛去——這樣的畫面對美國西岸居民來說早已習以為常。但你可能不知道，這看似日常的小動作，正在悄悄改寫蜂鳥的演化歷史。
根據近期發表於《Global Change Biology》的研究，來自北美西部的安娜蜂鳥（Anna’s Hummingbird），在短短不到百年之間，喙部出現了明顯的變化：更細、更長、更尖。而導致這一變化的，正是大量普及的人造餵食器——那種紅色透明、裝著糖水的塑膠管狀餵食裝置。
這項研究由華盛頓大學生物學教授里可・格瓦拉（Alejandro Rico-Guevara）主導，集合了來自12所機構、16位研究者合作，橫跨多年資料與標本比對。研究發現，隨著餵食器在美國加州沿海廣泛設置，安娜蜂鳥的喙部變得更適合從餵食器吸取糖水。格瓦拉解釋：「簡單說，牠們的喙變得更細長，能容納更長的舌頭，每次喝到的糖水量也就更多。」
對蜂鳥來說，餵食器就像是全年無休的自助吧。比起傳統花朵所提供的有限花蜜，餵食器總是充滿糖水，競爭激烈，誰能一口吸最多、誰的喙越長、越尖，就越有優勢。而且，這場演化競賽不只為了覓食，還涉及「決鬥」。研究發現，雄性安娜蜂鳥的喙部變化更為明顯，不僅更尖，也可能演化出更利的尖端，用來驅逐其他雄鳥，爭奪餵食器主導權。
畢竟，在人類家門口這種資源集中之地，誰搶到位置，就有吃不完的甜蜜蜜。
除了喙的變化，安娜蜂鳥的分布範圍也隨餵食器擴張而大幅北移。原本牠們主要棲息在南加州與墨西哥下加州地區，如今已能在加拿大甚至阿拉斯加沿岸過冬，突破了過去對氣候的限制。
為什麼能飛這麼遠？除了餵食器提供穩定食物來源外，研究也發現加州在19世紀從澳洲引入的大量桉樹林，也是關鍵幫手。桉樹的花蜜成為安娜蜂鳥的重要熱量來源，進一步助長牠們在都市與郊區的適應力。
這項研究結合了不同領域資料，研究團隊查閱了美國報紙檔案庫，分析各地蜂鳥餵食器的廣告出現時間與城市發展速度，並與鳥類普查數據交叉比對。同時，團隊還分析了來自19世紀的博物館標本，測量超過10代蜂鳥的喙部變化。結果顯示：喙部越來越長、越來越尖的趨勢，從1930年代至今尤為明顯，是「都市化+餵食器」導致的快速演化反應。
但有趣的是，喙部變尖的趨勢並不一致。在寒冷的北方，研究發現蜂鳥的喙反而傾向較短、較鈍，可能是為了減少熱量散失、適應寒冷環境。這表示即使是同一物種，也會根據棲地條件產生不同演化方向。
此外，研究也指出，喙部可能有「散熱器」的功能，透過紅外線影像發現蜂鳥會藉由喙部散熱，類似大象的耳朵。這對心跳快速、體溫高的蜂鳥而言，是一種生理上的生存對策。
華盛頓大學的研究團隊表示，這項研究不僅是生態學上的重大案例，也提供了一個反思：人類行為，正在成為野生動物演化的推手，格瓦拉說：「這是演化就在你我眼前發生的實例，我們不是觀察者，而是確實的影響者。」共同作者、英屬哥倫比亞大學博士生賽門・英格利希（Simon English）補充：「人類在這場變化中扮演的角色非常強烈、非常直接，這點令人震驚。」
研究者也提醒，雖然安娜蜂鳥目前適應良好，但不是所有物種都能這麼幸運。氣候變遷與棲地破壞導致大量物種無法及時演化，數量持續下滑。
所以，下次當你在院子裡掛起蜂鳥餵食器、或在窗邊觀察牠們輕盈舞動，不妨想想：這不只是日常風景，而是一場正在進行中的演化故事。這些小小生物，正因人類無心插柳的一舉一動，改變牠們的身體、生活，甚至命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