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者／吳昱賢 綜合報導
在愛爾蘭南部聯合廳（Union Hall）經營長達25年的賞鯨企業「科克賞鯨」（Cork Whale Watch）日前宣布結束營業。這家曾是愛爾蘭賞鯨生態旅遊先驅的領頭羊，如今卻黯淡收場。創辦人柯林·巴恩斯（Colin Barnes）直言：「我們的賞鯨活動已成為歷史，因為這片海域現在什麼都沒有了。」他將主因歸咎於歐洲小鯡魚的過度捕撈，指控少數配備大型拖網的工業化漁船，將原本充滿生命的海域變成一片死寂。
巴恩斯在宣布停業時表示：「令人遺憾的是，我們卓越的賞鯨活動現在已成為過去。少數貪婪的漁民，配備大型拖網船，已將小鯡魚族群捕撈到接近滅絕的程度」。他回憶道：「 2001年時，我們是世界級的賞鯨天堂，西科克海岸有機會一次看到三種鬚鯨物種——長鬚鯨、座頭鯨和小鬚鯨，我們還能看到大量的海豚。」
然而，近年來情況急劇惡化。巴恩斯描述說：「目前，我們的搜尋區域只能找到少數小鬚鯨和小海豚。」2023年11月，公司甚至提前結束了營運季，因為在理想的觀察條件下進行長時間搜索，發現海域一片荒蕪，他形容：「我們看到的，是一片沒有鯨魚、沒有鳥、什麼都沒有的海洋」。
科克賞鯨的歇業不只是個別企業的黯然退場，而是一整片海洋生態系統正逐步瓦解的警訊。小鯡魚（Sprattus sprattus）作為海洋食物鏈的核心，數量的驟減導致上層掠食者無以為生，賞鯨活動也因此陷入困境。小鯡魚將浮游生物轉化為蛋白質，供應鯨魚、海豚、海鳥與其他商業魚類，是整個生態系的基石。然而，小鯡魚在歐盟共同漁業政策（Common Fisheries Policy）架構下長年未受配額限制，成為愛爾蘭漁業中最易被過度開採的魚種之一。
根據國際海洋探索委員會（ICES）建議，愛爾蘭小鯡魚年捕撈量應不超過2,240噸，但實際數字卻遠高於此。2019與2020年的捕撈量分別達到12,834噸與15,470噸，超出建議量近六倍，即便2022年也仍達7,506噸。這些漁獲多數被製成魚粉供水產養殖業使用，年產值雖逾300萬歐元，卻對海洋生態造成巨大破壞。
巴恩斯指出，工業漁船多在9至10月小鯡魚聚集產卵期採用雙船拖網（pair trawling）技術大規模捕撈，讓整個族群幾乎無法恢復。他將現況比作1990年代西科克鯡魚滅絕的歷史重演，形容這是一種「短視且具破壞性的行為」。
2018年，愛爾蘭政府曾試圖禁止18米以上漁船進入近海六海浬範圍內作業，但該禁令最終遭法院推翻。如今，大型拖網船再度進入近岸水域，小鯡魚資源更加危險。BirdWatch Ireland等環保團體警告，自2013年起捕撈量年年超標，政府缺乏有效監管與族群數量評估系統。
科學研究早已證實，過度捕撈關鍵餌料魚種將引發「營養級聯效應（trophic cascade）」破壞整個生態系統穩定，當頂級掠食者如鱈魚數量減少，小鯡魚曾大量繁殖，卻隨即又遭漁業過度開採，導致整體生態功能徹底改變。這種動態轉變一旦跨過某個臨界點，就可能導致系統長期失衡，難以恢復。
※註：「營養級聯」是描述位於食物鏈中的頂級掠食者，壓抑了下層的草食動物數量後，因而釋放更多營養給底層生物的生態現象。
愛爾蘭西岸原本是座頭鯨和長鬚鯨等遷徙鯨種的重要覓食站。巴恩斯曾見證2004年小鯡魚群吸引75頭長鬚鯨、200頭小鬚鯨與上千隻海豚的壯觀畫面，如今早已成為回憶。這些鯨類被迫改變傳統路線，尋找新的食物來源。另一位賞鯨船業者馬克·甘農（Mark Gannon）也同意巴恩斯的觀察，他感慨地說：「這就像農夫把整塊牧草地鏟平，卻期待牛群繼續繁衍。」
賞鯨業的衰退也會對經濟造成連鎖打擊，因為「海洋旅遊」經濟不容小覷。根據官方數據，2019年愛爾蘭海洋旅遊與休閒業產值達12.13億歐元，提供超過17,000個全職工作崗位；相比之下，整體海洋漁業的產值僅為2.7億歐元，就業人數為2,390人。而在科克港地區，海洋旅遊每年產值約1,094萬歐元，雖屬中小規模產業，卻具有明確的地方經濟影響力。
事實上，愛爾蘭政府官員已經開始意識到危機。自然與生物多樣性部長克里斯多福·奧沙利文（Christopher O’Sullivan）日前表示，將尋求借鑒英國的漁業限制措施來保護小鯡魚，他也承認現行法律挑戰重重，但政府將制定「絕對嚴密」的管理新規，藉此避免再被法院駁回。不過，這些規定預計最快也要兩年後才會全面上路。
愛爾蘭鯨豚組織（Irish Whale and Dolphin Group, IWDG）則主張立即暫停所有小鯡魚捕撈，至少要等詳細的研究評估完成。他們指出，2013年以來小鯡魚族群數量評估系統屢遭忽視，預防性建議從未落實。環保聯盟Fair Seas的報告更指出，若要實現2030年保護30%海域的承諾，未來五年內須投入5,500萬歐元，其中700萬歐元需在12個月內到位，才能完成10%保護目標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