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動物當代思潮】講座報導/自然科學與野生動物 如何做好教育推廣?

※動物友善網編按:首圖為泰雅鈍頭蛇(Pareas atayal),圖片取自「國立臺灣師範大學:生科系發現新種泰雅鈍頭蛇」,拍攝者為游崇瑋。

▲臺灣師範大學的兩位教授,在講座中分享他們的教育推廣經驗。

作者:蔡育琳(關懷生命協會編輯)

針對自然科學與野生動物議題,要如何向民眾傳達知識和理念?學者專家們除了做研究,如何推動社會各界的對話,促進人與動物的共存?關懷生命協會主辦的「2022動保扎根教師研習」,於8月19日邀請臺灣師範大學的兩位教授開講:「自然領域:科學教育的動物知識與野生動物教育推廣」。

林思民是師大生命科學系優聘教授以及台灣猛禽研究會理事長,劉湘瑤是師大科學教育研究所與生命科學系合聘教授,也是中華民國科學教育學會理事長。兩位教授透過教學、演講、NGO團體等,向社會大眾做教育推廣,在這場講座分享了他們的經驗及觀點,除了有志於動保教育的夥伴們有所收穫,相信觀眾們也能從中得到個人啟發。

蛇類的城市傳說

▲林思民與研究團隊多次發現新物種。

身為兩棲類及爬蟲類動物專家的林思民,與研究團隊從2008年陸續發現新物種,包括翠斑草蜥、鹿野草蜥、金門的緬甸蟒、泰雅鈍頭蛇、太田樹蛙等,以及2021年「班龜會算數」的研究成果。

除了投入研究、教學、政策和民間保育團體,林思民也經常受邀演講,主題包括蜥蜴、烏龜、異寵、猛禽、專業研究等,其中講過最多的卻是蛇。「大家到底喜歡蛇,還是討厭蛇?為什麼常常找我去講蛇?」他認為蛇是一個謠言最多的科普教育類群,若能以教育化解恐懼,對野保和動保都有幫助。

關於蛇的都市傳說和迷思很多,例如:「怕蛇是先天或後天的因素?有腳的就是蜥蜴,沒有腳的就是蛇?蛇是身體長還是尾巴長?蛇有兩根雞雞?有三角形的頭就是毒蛇?兩隻蛇交纏是在打架還是跳舞?」有些說法有其文化背景,有些則是需要澄清的誤解。

蛇類的話題也很豐富,包括分類地位、外型與構造、感官、食性、繁殖、危險、壽命與大小等。林思民會以此做科學普及的教育工作,其實怕蛇並不可恥,因為沒有確切答案,他也並非要大家不怕蛇,而是去認識害怕的東西。

科普教育 化解恐懼

▲頭型並非判斷毒蛇的依據。

過去很多人一看到蛇就想消滅,可能是因為害怕、不了解,近年來經過各種推廣,提昇了民眾的認知與友善,減少人蛇衝突。不過林思民也強調:「如果你是老師,必須知道蛇的危險,不能無限放大說蛇是超安全的動物。除了告訴民眾不要太害怕,也要說明蛇何時會攻擊、不開心,被蛇咬到該怎麼辦?」

林思民認為,兩棲爬行動物是自然教育最好的素材和指標,「理論上,大家應該很討厭蛇,但是大家又很愛聽。」從國民對待蛇的態度,可以看到一個國家在動物福利上的成熟度,如果能讓大家不討厭蛇,至少知道如何遠離牠,國民素質就是很好的。而從國民對待蛙類的態度,可以看到一個國家對周遭環境的敏感度,如果我們四周的蛙類不見了,就代表環境中有危機,可能是毒物、農藥等。

「曾有人反映,說我推廣蛇類教育,造成民眾困擾、恐慌。」林思民表示,他並非蛇類的狂熱保育人士,蛇跟人和平相處最重要,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有人被蛇咬到,「如何與蛇相處?這是我們必須教大家的。」

林思民舉例說,曾有一位民宿主人擔心遊客安全,打死了森林中的百步蛇,被人舉報傷害保育類動物,其實不妨邀請遊客來認識蛇,反而會留下深刻印象。他認為可以利用生態旅遊、野外回憶、文創商品來販售恐懼,但不要用愚民和恐慌來販售恐懼。

我與動保的關係

▲Stephen Kellert列出人類對於動物的多種價值觀。

劉湘瑤先分享自己的重要生命經驗,小時候她住在屏東,附近常見蜘蛛、蛇、老鼠等,她是家中唯一不害怕的人,還會跑去田裡玩。由於學習生物的背景,她殺過一些小動物做標本,後來改為研究植物和生態。

從2003至2010年,劉湘瑤在高雄師範大學環境教育研究所任教,她指導的幾位學生以動保為論文主題,還有學生介紹她認識動保團體,讓她開始接觸這個領域。當時在「環境倫理」課程中,劉湘瑤會講述生命多樣性的價值,閱讀書籍包括《生命的價值》(The Value of life),作者Stephen Kellert教授分析了人類對於野生動物的不同價值觀,帶給她許多啟發。

生命的價值如何判斷?沒有正確或一定的準則。人們通常喜愛那些馴養的、外表美觀的、屬於捕獵目標的鳥類和哺乳類;厭惡那些會叮咬人的、外表醜陋的、具有傳染疾病的無脊椎動物。人們對不同動物的稱呼、用語,反映出不同的觀感,即使對同一種動物也有正面和負面的觀點。劉湘瑤強調:「我們需要知道溝通的對象,他們持有的價值觀是什麼?試著用同樣的頻道去對話,針對他們面臨的問題著手,慢慢地有機會去改變。」

劉湘瑤也推薦大家閱讀《愛為何使生物滅絕?在野生動物瀕危的時代,檢視我們對寵物的愛》,書中探討同伴動物與野生動物的衝突。舉例來說,有次她開車時,發現路邊有隻貓想要跳上樹,而樹上有隻看似台灣藍鵲的鳥,如果貓和鳥產生衝突,旁觀的人類應該怎麼做?

「當動保成為議題,就沒有正確答案、標準結論,一定有多方觀點。」她認為在科學教育中,動保(動物權/動物福利)議題教學是很棒的題材。從科學教育研究角度來看,可分為社會性科學議題(Socio-Scientific Issues,簡稱SSI)、社會爭議問題(Socially Acute Questions,簡稱SAQ)、Science in Context(脈絡中的科學)。

動保議題教學分享

▲談到動物保護,劉湘瑤會以各種問題討論,引導學生做哲學辯證、價值判斷。

目前劉湘瑤在師大科學教育研究所任教,也做生物科教師的師資培育,並擔任師大社團「動物陣線」指導老師。她會問學生:「有誰養寵物?」然後又問:「有誰養動物?」再與學生討論這兩個名詞的差異,寵愛的對象聽起來是資產而非獨立生命,若稱為同伴動物則有一定程度的平等。

提到「外來種的處置與生命教育」,劉湘瑤分享一個故事,她在環教所的一位學生,曾帶小朋友參加戶外教學,突然有隻青蛙跳出來,解說員就把青蛙踩死,並說這是一種外來種,不能用手抓牠,可能會過敏。劉湘瑤說:「小朋友都被嚇到了,我們教學生要愛護動物、愛護生命,青蛙在他們心中是溫馴可愛的動物,為何被形容得這麼可怕?為何要如此處置?」

「外來不等於入侵。」她會跟學生討論並引導思考:「外來種的定義、議題的關鍵?是否支持綠鬣蜥移除計畫,理由是什麼?如何與民眾溝通不當放生或棄養所造成的問題?」還要進一步做議題分析,包括:引進、外來、特性、入侵、成因、損害、策略、移除/防治、成效等。在這些過程中,人類的角色是什麼?應該做些什麼?

「All Lives Matter」的意思是:所有人的生命都很重要嗎?劉湘瑤表示:「對於關心動保的朋友,我們思考的是所有的生命,盡量用平等的角度來看待,但是在生態系裡面,生命並不一定是平等的。」需從環境、社會、經濟層面來思考問題,以達到共生、共融、共好。

政策與教育 都需要對話

▲上排左起為:講座主持人吳宗憲(臺南大學行政管理系教授)、講師林思民、講師劉湘瑤。

在講座尾聲,林思民提到曾有記者要採訪他,並表示:「我們要來報導台灣野生動物貿易的失控亂象。」原本林思民覺得有點糾結,因為他就在研究野生動物貿易政策,這樣的問法讓人覺得好像台灣的狀況很糟糕、很落後。不過,冷靜後他開始思考:「我們是希望要『控』什麼?在野生動物貿易的流程之中,我們希望哪些元素要掌控?那些元素要受到保護?當這些事情做不到的時候,我們才會定義它是『失控』的。」

野生動物可能來自捕捉,對動物族群造成傷害,還可能被假冒是人工繁殖;在跨國貿易和進出口時,以及繁殖販售、飼主飼養時,如果對待動物的方式不人道,或是有動物傷人、逃脫、被棄養等,進而危害到原本的生態環境,每個問題都有失控的機會。

林思民認為,當國家政策要限縮人民權利時,必須有憑有據,不可任意而行。這時科學家的角色就很重要,因為就連貿易上的管制,也必須找出禁止的理由。最近農委會畜牧處成立寵物科,他期待產、官、學、飼主等多方一起坐下來談,相信對於野保和動保都會是進步動力。

劉湘瑤表示,參加這場研習講座的朋友,應該有很多是現職的教師。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判斷,她希望教育者能引導各種各樣的討論,不要讓學習者有被責備的感覺,或是處於弱勢而不敢發言。

「要如何營造好的互動及對話,又要把我們的理念放進去,引導對方逐步接受動保觀念,這確實需要一些技巧和方法。」劉湘瑤懇請老師們善用教學經驗,營造一些可能的教學案例,讓大家可以參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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