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動物當代思潮】講座報導/生命教育沒有「絕對值」 生命教育講師對動物保護的反思

本文改寫自「『疫』同生活的一件好事愛動物」系列講座場次一「興高采烈帶牠回家,可是那然後呢?」,講者為新北市戶外與海洋教育中心主任顏端佑。活動主辦單位:好好愛牠協會,合辦單位:關懷生命協會、國立臺南大學行政管理系、臺大永齡「關懷生命、愛護動物」專案、動物當代思潮、社團法人台灣友善動物協會。

作者:李奕萱(動物當代思潮特約記者)

養著鬆獅蜥、蘇卡達象龜、玉米蛇的獨特高中實驗室

新北市戶外與海洋教育中心主任顏端佑任職於新北市三重高中時,曾收養無數來自新北市動物保護防疫處的外來種動物,將牠們安置於實驗室,讓學生參與照顧,成為活生生的生命教育「教材」。

這個實驗室內外都像個小型動物園,戶外有「工具雞」、「工具兔」幫忙吃掉學校的枯落葉和蟲子;室內則有各種少見的爬蟲類生物:目前正被大量撲殺的強勢外來種綠鬣蜥、走私被抓而沒收的鬆獅蜥、被棄養的蘇卡達象龜、極可能是自行脫逃的寵物玉米蛇等等。

顏端佑收養的鬆獅蜥「阿鬆」。   取自講者簡報
顏端佑在三重高中的實驗室養有許多爬蟲類動物。   取自講者簡報

顏端佑讓學生參與照養這些生物,有時他也會帶這些一般人不親近、不熟悉的動物「出差」,宣講生命教育。

實驗室內的動物大多是被棄養,或是從飼養環境脫逃,最後被民眾撿到或通報,因此送到新北市動保處。牠們有些是保育類動物,有些野放會影響原生種生物,因此不開放一般人領養,若顏端佑不接手,這些動物將會面臨人道安樂。

「如果沒有在這裡,就是在冰箱(意指屍體會被冰在冷凍庫)。」顏端佑直言。

而為什麼這些動物會被飼養、又被棄養?顏端佑毫不留情地指出,當動物從「可愛」變成「可怕」,就容易被棄養。例如飼養貓狗時,很多人不會想到看獸醫一次就要一兩千塊、大便有多臭、洗澡跟散步有多花時間、叫聲會吵到鄰居。同樣地,許多人也沒想到小時候可愛、便宜又好養的巴西龜,長大後會咬人;曾經小巧可愛、可以摸的南美巨蜥寶寶,長大竟可以超過80公分,有些還有攻擊性。

死一條蛇與死48隻老鼠,孰輕孰重?

「這是草原巨蜥,牠非常可愛,前一個主人照顧得非常好,身上沒有什麼殘缺,如果牠從小活動空間不夠,尾巴就可能會歪掉,或是腳趾會斷掉。牠很乖,也很懶惰,平常就請學生帶牠出去散散步,很多草原巨蜥是非常兇的,但我學生們有在馴養牠,所以牠個性還不錯⋯⋯

顏端佑講起這些養在實驗室的蛇、龜、蜥蜴,語氣是感性的,像是在介紹自己的老朋友一般,也對牠們的習性暸若指掌。

可是即便有感情,當他為了養蛇,而飼養一群白白胖胖的老鼠時,他忍不住思考:「我每個月要餵一條蛇兩隻老鼠,我如果養兩年,就要餵掉48隻老鼠——可是如果我一開始就撲殺這條蛇,我只殺了一條蛇。」

為餵養動物而飼養的其他動物,令顏端佑思考生命的輕重之別。   取自講者簡報

對生命輕重的延伸思考

延伸生命的輕重之別到貓狗和其他動物的關係上,顏端佑提起了現行的《動物保護法》。目前法規規定,動物不得任意宰殺,但為肉用、皮毛用,或餵養其他動物之經濟利用目的則不在此限,但同時《動保法》於2017年修訂後,「禁食貓狗」正式入法,任何人都不能宰殺狗、貓或販賣、購買、食用或持有狗、貓的屠體、內臟或含有其成份之食品。

顏端佑質疑:「你為了要養一條狗,得殺一頭牛,到底是狗重要還是牛重要?」他也針對動物保護的「平等」做出「那貓狗能不能吃?」的提問。

除了食用問題外,談棄養動物議題時,顏端佑更拋出「你們贊成撲殺嗎?」的提問,而他毫不避諱地表示,他並不反對撲殺。

這樣的答案似乎有些無情,但顏端佑卻非無情之人,他是一位屢次獲獎的環境、生命教育老師,以跳脫教室框架聞名,常帶學生走入大自然:爬山、溯溪、淨灘,藉此培養對環境的認識與關懷。

那為什麼一位生命教育老師,會贊成撲殺呢?這可能要先談到近年「野生動物遭犬貓攻擊」的狀況,去(2021)年,農委會曾針對「禁止餵食流浪犬貓」舉辦線上會議,匯聚許多長年參與動保的團體及個人,進行激辯。而今(2022)年,「恢復流浪動物安樂死」一題也在「公共政策網路參與平台」通過連署,農委會必須於11月發表回應。

顏端佑的叩問呼應這些未解的難題,探究動物保護「道德」及「平等」該如何衡量。

從人生歷程中找尋答案?

顏端佑的思考脈絡,似乎主要來自生活的點滴。講到貓狗能否食用,他就想到,還小的時候,他的爸爸喜歡吃狗肉,還曾經在野外抓狗,拿去賣肉的攤子,換一鍋狗肉回來吃,在糧食並不豐足的年代,狗肉是珍貴的蛋白質來源之一。

現在時空背景已不相同,顏端佑也強調他不吃狗肉、絕對沒有要鼓勵大家吃狗肉,只是他還是會疑惑:「當我們在選擇動物的生跟死的時候,為什麼有些動物會被選擇?」在可圈養食用動物的時代,去捕捉棲地減少、有絕種危機的野生動物明顯不適當,但貓狗卻是相對尷尬的存在,「禁食」牽涉的並非環境因素,而是道德及情感。

對於這些疑問,顏端佑沒有答案,但分享了影響自己看待生死角度的一件事:他從小由外婆帶大,感情很好,可是外婆失智症後,漸漸失去所有記憶,在他到安養院探望外婆時,注意到為了讓外婆存活,必須使用大量醫療、社會資源,這讓他忍不住想,是否讓外婆死得其所會更好?

生命教育沒有絕對值,只有相對的意義

然而生死的價值由誰定義?又有誰能定義?這都是很困難的問題。

顏端佑嚴厲地稱棄養是「被道德綁架的意識形態」——因為相信放生後,動物可以過得更好,所以才棄養,然而卻沒有想到,這樣的舉動可能會傷害穿山甲、石虎、山羌等野生動物。他甚至提出激進的問題:「既然你要棄養,你為什麼不直接把牠殺掉?」

對於許多人支持的「餵養」、「不撲殺」,他也有同樣尖銳的看法,「當你覺得我們不該撲殺,或是我們該把哪些動物保護好,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道德殺了哪些野生動物?」

然而他也同意,這些被棄養的動物,終究是人類繁殖、買賣的犧牲品。因此他不斷說:「生命教育沒有絕對值,只有相對的意義。」

就像做生命教育時的矛盾——他帶小朋友認識生態,本來是想叫大家不要飼養,可是實驗室的動物大多被馴養過,不大會攻擊人類,小朋友看了覺得可愛,反而更想養——在生命議題的面前,沒有人能找到「全對」的作法,而我們也只能像是顏端佑一樣,不斷去提出問題,並找尋自己的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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