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連農地也消失 「蛙」何去何從?

轉載自環境資訊中心;文:林湧倫(特有生物保育研究中心棲地生態組)

環境資訊中心編按:人為開發活動導致棲地消失,使得富含水資源的農田成了青蛙的庇護所。具專一性的農地型蛙類,其棲地變化的敏感度高且移動能力低,在農地不斷流失之下,生存備受考驗。人類如何能與青蛙共存共榮?三項行動建議帶你看,如何守護「蛙邸家」。

蛙,原來我們這麼近!水稻田與田埂間經常能見到澤蛙,或又為農友口中的「田嘎仔」。圖片來源:林湧倫攝

農田其實也是蛙邸家

位處亞熱帶的台灣,年雨量豐沛,有著溫暖潮濕的氣候條件,十分適合蛙類棲息。由於不同蛙類對棲地的偏好和生存資源的需求不盡相同,使我們得以從都市、郊區、農村到森林,從平地到高海拔山區,都有機會觀察到不同蛙類。

不過,相較於其他陸域脊椎動物,蛙類對水的需求較高。為了保持身體濕潤,青蛙通常不太會離水太遠或久待過乾的地方。因為如此特殊的生理特性,青蛙的活動也易受到水的限制,因而與富有淡水資源的農地產生諸多連結。在農村的溪溝、灌溉渠道、水田、蓄水農塘等濕潤的環境,皆不難發現牠們的蹤跡。

除了研究人員和自然觀察愛好者之外,最常接觸蛙類的人類非農友莫屬了,我們可以從蛙類的俗名看見蛙類與農田的緊密連結,像是農友口中稱的「田雞」、「水雞 tsuí-ke」(台語)即是指時常於水田、農塘現蹤的虎皮蛙;「田嘎仔 tshân-kap-á」(台語)則是經常在稻田間積水處、田埂或草叢現跡的澤蛙。

此外,從英文俗名也能發現端倪,如「Rice Field Frog」、「Ornate Ricefrog」分別是指水稻田常見的澤蛙和小雨蛙,又如「Farmland Tree Frog」是指在雲、嘉、南地區的竹林、果園時常出沒的諸羅樹蛙。在台灣,其實有不少蛙類就住在農田裡。

農村的水稻田或田埂時常能觀察到小雨蛙出沒。圖片來源:林湧倫攝

專一型蛙類敏感度高 易因棲地改變受到衝擊

既然農地型蛙類[1]離人們十分接近,那要回答出農地有幾種青蛙應該很容易吧?坦白說,要回答這個問題十分困難。因為對許多非農地型的蛙類而言,只要農田的棲地條件符合該物種的生存需求,同樣能吸引牠們棲息利用。

簡單來說,許多青蛙不僅能在農田裡生存,也可以在其他地景中活得很好,如偏好靜水域的森林型蛙類——台北樹蛙與翡翠樹蛙,也常出現在北部茶園、果園的人工積水容器或蓄水池中;而利用流動水域的溪流型蛙類,如福建大頭蛙、太田樹蛙及周氏樹蛙,就常出現在水田的灌溉溝渠中。

對農地依賴程度較高的澤蛙、小雨蛙、黑眶蟾蜍、虎皮蛙及貢德氏赤蛙等靜水域蛙種,則是普遍分布於農田的農地型蛙類。此外,部分的蛙種因對農業棲地具高度專一性(habitat specificity),使其分布侷限,對農地改變的敏感度較高,容易受到農地流失及棲地劣化的影響,像是偏好於菱角田、筊白筍田、這類長久性靜水域的金線蛙和台北赤蛙,以及偏好竹林與果園的諸羅樹蛙。

棲地專一性有高低之分,如對棲地專一性高的物種,稱作專一性或狹棲性物種(habitat specialist);反之,在多種棲地條件下都能成功生存,則稱為廣棲性物種(habitat generalist)。

若棲地條件適合,非農地型的蛙類也常出現在農田裡,如偏好利用灌叢、樹林環境的中國樹蟾於蕉園現跡。圖片來源:林湧倫攝

棲地流失下 農田水域漸扮要角

地狹人稠的台灣,許多野生動植物棲息環境與人類活動空間密切重疊。近年因開發、土地利用及交通網絡蓬勃發展,野生動植物深受棲地消失、破碎化及劣化的影響。棲地改變對蛙類的影響尤其劇烈,因為牠們是一種高度依賴特定環境且移動能力低的生物類群。

不可否認的,農業擴張的過程也是生物多樣性流失的主因之一。水泥化設施、慣行農法、使用農藥及化學肥料等負面影響皆不利蛙類生存。雖然如此,農業的灌溉系統如溝渠、埤塘、蓄水設施與水田,對於需水程度高的蛙類而言,卻無心插柳成為了蛙類的庇護所(refugium),提供了青蛙可利用的空間,甚至作為重要的繁殖場域。也因此,農田不僅有農產功能,也扮演起具生態功能的生物棲地。

敏感的農地蛙類 保育行動三建議

具棲地專一性的農地型蛙種,對棲地變化十分敏感,有時甚至是農業型態的些微改變(如作物轉作)都可能造成族群數量下降。因此,保育行動更應優先關注這些蛙類。常見的農地型蛙種也不能忽視,因為一旦連澤蛙、小雨蛙或黑眶蟾蜍這類棲地容忍度相對高的蛙種都大幅衰退,除了反映出生存壓力早已存在許久,更可能代表農地整體的生物多樣性都岌岌可危。

目前我們對農地蛙類投入的研究及關注仍少,因此應當對農地展開大尺度的長期監測,方能瞭解族群狀況,訂定減輕威脅的方法及正確的保育行動方針,讓目前受脅的農地蛙類逐漸止跌回升。以下是三項行動建議:

一、環境友善農耕 維持農業地景多樣性

對蛙類而言,原始的自然環境是最好的棲息地。但是在自然棲地日益減少之下,農耕地成為低海拔蛙類退而求其次的庇護所。

在有限的土地上,持續務農能讓利用農地的蛙類有穩定的棲地;面對農地不斷消失,保存既有的優良農地且維持農地農用,將有助於農業地景生物多樣性。

若又能施行友善環境農耕,營造良好的棲地品質,不施殺蟲劑、除草劑及化學肥料,亦有助於農地蛙類保育。即便是慣行農法,若能改採較友善環境的耕作方式,如施藥減量或減少噴灑頻率與面積,皆能減低對生物多樣性的傷害,或者改變過去大面積栽種單一作物的做法,增加棲地異質度[2](habitat heterogeneity),營造多樣的環境。

此外,盡可能地保留非水泥化設施、農地周圍多樣的半自然棲地[3](semi-natural habitats)、草澤及富有植被的蓄水埤塘,或甚至只保留農地及周邊看似雜草灌叢的植被,都有助於維持農業地景生物多樣性。

從台北市一處菜園的小水池倒影可知,即便在建物環伺之下,農田靜水域仍可提供小雨蛙及澤蛙棲息或繁殖。圖片來源:林湧倫攝

二、非農用者勿垂涎 農地強化生態基礎研究與管理

農地蘊涵的不只是農業產值而已,農地還深富人文景觀、在地社區的特色文化以及生態價值。長久以來,受工商產業及住宅用地需求所迫,蠶食鯨吞之下,農地呈破碎狀,不僅不利農業發展,也降低其生態價值與內涵。

期許決策者在國土規劃上重視農地的潛在多元價值,反思農地經營管理問題,也敬請使用者若帶著非農用的需求,切勿垂涎農地,應當優先選擇既有的法定用地。

另外,為彌補農地型蛙類的生態基礎資訊,應加強農地型蛙類研究及族群狀態與分布變化監測。尤其應以對棲地變化較敏感的金線蛙、台北赤蛙及諸羅樹蛙,優先關注其所在農地,滾動式優化保育行動、經營管理策略及友善耕作政策。

三、公民科學與綠色消費 市井小民也能護蛙

最後,市井小民也能做出有助於生物多樣性的農地護蛙行動,像是參與蛙類教育推廣活動、於公民科學平台上貢獻寶貴的蛙類資料(如:台灣兩棲類動物保育協會、iNaturalist、路殺社),或支持友善環境農業,例如選購保育諸羅樹蛙的綠標竹筍,或購買貼有綠色保育標章的農產品,讓農民不再獨自承擔有機或友善農法的高成本、高風險,無穩定通路支持的壓力,用綠色消費的行為讓友善施作也能帶來高產值,促進商機帶來一連串的良性循環。

若能從個人行動開始,聚沙成塔、眾志成城,相信也能累積起一股不可小覷的大能量,期許農地蛙類能一直當我們的好鄰居,與我們共存共榮。

綠色消費也是一種保育行動,由消費者做為支持友善農業的後盾,若有高利潤能帶動更多農友願意投入綠色經濟的行列。圖片來源:鍾惠名攝

註釋

[1] 農地型蛙類係指對農地高度依賴的蛙種,如澤蛙、諸羅樹蛙等。

[2] 棲地異質度(Habitat heterogeneity)係指提供生物棲息的環境類型多樣度。棲地異質度假說(Habitat Heterogeneity Hypothesis)最早是由 Robert H. MacArthur和 John W. MacArthur 於1961年共同提出,假說內容認為不同棲地數量的增加可以導致物種多樣性的增加。

[3] 半自然棲地(Semi-natural habitats):根據跨政府生物多樣性與生態系服務平台(Intergovernmental Science-Policy Platform on Biodiversity and Ecosystem Services,IPBES)的定義,半自然棲地係指生態系因人類活動,而改變了原先的強度(strength)與豐富度(abundance),但仍維持其大部分的生態過程(process)與生物多樣性。以農業地景為例,半自然棲地還可以是農地周圍的綠籬、草生地、緩衝帶、散落灌木以及開闊的林地等其他非耕作區域。

※ 本文作者與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助理研究員林大利、東華大學自然資源與環境學系副教授楊懿如,另共同合著〈淺談農地消失對蛙類的生存威脅〉一文,深入探討蛙類與農地的連結及保育行動,全文刊載於118期《自然保育季刊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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